闻名山

那些年，我是个小屁孩儿，小得连事都记不清楚。我妹妹更是小，好像是刚学会了走。弱小的我领着比我更小的妹妹，每天在村里到处瞎转悠，因为大人们都得出地受苦。

村里头有老年人们闲坐在街门口的石头上，双眼迷离地晒着虎皮虎皮的阳婆儿。他们有时候也要拿我和妹妹开玩笑。

记得顺着我们巷子往东走，不一会儿便到了杨美清的家门口。杨美清的老妈常就在那里闲坐，她一看见我们兄妹二人，就唬个脸厉声地说：“往井里头扔你妹妹呀！”妹妹听了她的话，吓得直往我身后躲。而我则学着老鹰抓小鸡游戏里那老母鸡的样子张开双臂把妹妹护在身后。

我和妹妹被吓得手忙脚乱的，而杨美清的老妈却被逗得哈哈大笑。因为我们把她的话当真，所以她每次都要逗我们。

有一回，我们把这事说给妈听了。妈笑了，她说，人家那是搁逗你们了。而且说给我们不能叫人家那老人，按本家辈分应该叫尔大娘儿。妹妹听了，说，啊呀，啥大娘儿，我看就叫她个扔井大娘儿哇！

我们总觉得她不像是开玩笑，于是尽量避开那条巷子走。依旧是到处瞎走，村里头，野地里头，幸好那个时候路上可难见到个大车，也可难见到个坏人了。

我和妹妹在村里到处瞎走，有一次终于迷了路。那是在有一年正月十五的时候。

我们南河种镇的四堡一寨彼此紧挨着。每年元宵节，都要各自组织文娱队来对耍。在两旁挤满了人的土街上，在一群一伙小孩们的簇拥下，各村的文娱队要把四堡一寨转遍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鼓匠班，有鼓着腮帮子卖力地吹的，有甩开膀子欢腾地敲的。他们领着文娱队，来到了乐楼前的小广场，就停了下来，转过身去，更加使劲地敲打。因为那个地方被叫作大街，是村子的中心区域，文娱队要好好地表演一番。

鼓匠班后面紧跟上来的是脑搁。膀阔腰圆的好汉们背上绑着铁架子，重彩浓妆的小姑娘们被固定在铁架子上，随着下面大汉们按一定阵势走过的步伐，轻盈地来回甩着胳膊舞动着着身子。

脑搁后面是高跷队，都化妆成某台戏里的系列人物，边扭着边按阵势走场子。

那一年，我们隔壁儿本家的二女儿，我妹妹儿时的玩伴儿，也要上脑搁了。我和妹妹忙着去大街想看看二女儿扭。可是，我们杨街的文娱队在大街上摆开了阵势后，我们却在拥挤人群里，分辨不清哪个脑搁上头是二女儿了。因为她们都打扮得像戏台上头的小丫环似的。

我和妹妹还是要寻二女儿，寻着寻着，杨街的文娱队不知什么时候已去中堡了，紧随而来的是东堡队。可是，我和妹妹还在场子边上，争论着哪个脑搁更像是二女儿。

不知觉中，我们跟着东堡文娱队前进了，因为我们要给二女儿捧场。不知觉中，已近黄昏了，我们跟着东堡的文娱队，来到了他们的大本营：东堡大队院内。

这才发觉，我们跟错人。可为时已晚。我们两个小孩子拖着长长的脓带(鼻涕)，手足无措地站在正月的冷风里。

妹妹问我：“哥哥，咱们咋着呀！”我没别人可问，只能硬上头皮说，咱们迎西来的，再往西走哇！我和妹妹相跟上向西一路走一路张望，一段路又一段路地停下看看，还不是我们杨街。